野蠻生長走到盡頭，裝修可能也會越來越貴。
北京的藍天，將由我們全體買單。
我們的客戶們應該還記得去年12月時，因為北京重度霧霾而導致的大規(guī)模停產和延誤。今年還沒等到冬季，8月24日，環(huán)保部發(fā)布了京津冀的供暖季停產通知。相當于漫長達5個月的供暖期里，整個京津冀地區(qū)的建材、鋼鐵等產業(yè)全部停產；而十月份，即使是限產的廠家也全面停產。
盡管我們與廠家一并努力，保證了我們自己的產品供應，我卻很想了解，這背后到底對廠家有多大的壓力，而那些非住范兒客戶的裝修家庭，又會受到什么樣的影響。
整個行業(yè)都沒見過這樣的斷貨
裝修時不可或缺的石膏和水泥，第一個受到最嚴重的波及。裝修刷墻家家要用的膩子，整個北京都在缺貨。
相對于家具這些直接面對終端消費者的商品，輔材通常是業(yè)內采購，全行業(yè)對頭部品牌認可度極高，整個地區(qū)都會認準一兩個品牌。
在北京乃至河北，美巢的地位可以說是無法撼動，其次是智恒——普及率高到，一棟樓里不同的人家裝修，門口堆的都是同樣的紅黃色包裝袋。
突然一下，最受京城歡迎的膩子全部斷貨了，有錢也買不到。我們從原本的供應商那里，已經完全拿不到貨了。
京津冀的工廠完全停工，大的供應商倉庫也被清空。從外地調貨，也遇上了工業(yè)大宗物流運輸?shù)南拗疲馐〉膰筘涇嚹苓M京的越來越少，僅有國Ⅳ、國Ⅴ貨車運力不足，也影響了貨物的運送；而這些達標貨車的成本提升，也直接推高了貨物的價格。
▲ 圖源：廠商提供
和膩子粉同源的石膏板，短短2個月的時間，已經從20多元一張，漲價到了四五十元，價格翻了一倍有余。水泥也是同樣被要求停產的行業(yè)，而諷刺的是——所有建筑工地也一律被要求停工了。
沒有大型施工工地搶水泥，裝修行業(yè)反而毫無壓力，同樣是北京地區(qū)最受歡迎的金隅、鉆牌水泥價格并沒有大的波動。
但北京市場供應的黃沙，有一部分來自建筑工地開挖地基時采挖出的廢料，黃沙的價格也因此上漲，中等粗細的沙子一袋從1塊5漲到了5塊。
一邊是本地存貨稀缺價格暴漲，一邊是外地貨物的進不來，連著幾個月價格一直在往上走。這時候，市場最簡單粗暴的原則浮現(xiàn)出來：有貨即為王。
▲ 價格暴漲的石膏板
圖源：廠商提供
王滔和住范兒的CEO曾經是同事，離職后投身創(chuàng)業(yè)，做起了裝修輔料供應商的業(yè)務。
1個多月前才正式上線的企業(yè)雖然年輕，供應鏈卻足夠強大，能夠在非常時期拿到。住范兒和掌上輔材簽訂了戰(zhàn)略合作協(xié)議，掌上輔材拿到的稀缺材料，都會首先供應給住范兒，基本保證住范兒數(shù)百個工地的正常施工。
每次美巢的膩子一到貨，全是住范兒的內部訂單，半小時搶光。得益于自建車隊和物流系統(tǒng)，幾個小時內就會送到住范兒下單的各個工地上去。
▲ 圖源：住范兒自攝
總的說來，單單是掌上輔材的2000多個SKU（商品品類）中，真正嚴重斷貨的只有20多個。
盡管斷貨品類少，對經銷商的沖擊一樣很大：無論企業(yè)或是個人購買，更偏愛一次性采購齊全，這也是經銷商的優(yōu)勢所在。
一旦有一兩個品牌缺貨，就不再會有客人上門。別處買不到的材料，自家能提供，王滔明顯能感覺到來咨詢的客人也更多了：“算是幸福的煩惱吧”。
因為來的人再多，他手里的貨源也是一批一批的，總是供不應求。
王滔對于這次停產還是挺樂觀的：供暖季限產與中央會議帶來的停產雙重疊加畢竟時間不長，他認為真正部分輔材價格瘋漲也就這幾個月。但確實，這樣突然被通知，緊接著大范圍的缺貨，整個行業(yè)都是第一次見到。
同樣能開心一會兒的，還有一些小經銷商和小廠家。大廠正品極度缺貨，小經銷商手里的一點點庫存也變成了搶手貨。
在貨源充足時無人問津的小廠貨品，在買不到好東西時，要求低的工人就會退而求其次——更別說那些大廠的仿品假貨了。
賣不出去的堆積產品，反而也“因禍得?！绷?。
但這明顯是他們最后的狂歡了——因為他們也同樣在停產名單里，而且比起大廠更難撐過去。
▲ 圖源：廠商提供
受到影響的還有其它行業(yè)。為我們提供斷橋鋁窗戶的張總略有慶幸，因為他的鋁材直接從龍頭廠家——偉昌訂貨，因為偉昌的北京總代理和他住在一起。
直接拿貨的好處是，想要什么顏色的鋁材，都讓廠家噴涂好了再送來。
做年輕客戶最愛的白色斷橋鋁窗戶所用的60型鋁材，更是大批地采購并存貨在工廠的倉庫了。
如此一來，就不再需要額外的噴漆這一步，避免遭受停產的命運。但即使鋁材這步過關，加工卻仍然卻卡在了玻璃上。
裝修用到最多的鋼化玻璃，需要事先裁切好玻璃，之后才進行鋼化。鋼化好的玻璃不能再切割和打孔，否則玻璃就會整塊炸裂。
工藝的限制，使得張總這樣的定制類加工廠必須在接到客戶訂單、上門測量后再訂貨，無法大規(guī)模備貨儲存在自己的倉庫里。
而鋼化廠卻被限產了。
▲ 圖源：廠商提供
中小企業(yè)的所謂限產，就是接連不斷的小規(guī)模停產——今天通知停產兩三天，過了兩三天，剛開工一陣，又是下一個停產通知。做做停停，停停做做，盡管不至于完全無法交付，但工期全部都要被延誤。不僅如此，整個行業(yè)也在焦急地等待中央會議的結果，因為據(jù)說北京從2018年起，將不批準任何新開的玻璃鋼化廠。
除此之外，鋁鎂合金門、室內門的生產也或長或短的延期，而模壓櫥柜門板——通過機器壓出凹凸紋樣，然后再噴膜的櫥柜門——則是直接停產，原本的訂單只能想盡各種辦法交付了——當然，仍舊是延期的。
全北京都一樣。
▲ 圖源：住范兒自攝
走了，都走了
也許對經銷商，尤其是穩(wěn)定大廠家的經銷商而言，這次的通知很突然，但對于北京周邊的加工廠而言，凜冬早就到了，這次的大停產，也只不過是雪上加霜。
張總來自江西婺源，1998年時來到北京，最初是做的塑鋼門窗，在路邊搭的、僅有幾個平米的小鐵皮棚子里開始搞生產。
隨著比塑鋼材質隔音隔熱性能更好的斷橋鋁窗戶慢慢流行，張總也一次次的把廠從里往外搬，從五環(huán)搬到六環(huán)，直到被招商引資安頓在大興區(qū)一個鄉(xiāng)鎮(zhèn)的工業(yè)區(qū)里，一呆就是兩年，對于普通的加工業(yè)來說，算是比較穩(wěn)定的了。
誰都不喜歡搬家，那么多的生產設備，每搬一次的費用就是十幾萬，還有員工的住宿需要解決。
張總的工人，全是從老家?guī)淼氖旃?，一直跟著他?/p>
其它的老鄉(xiāng)就沒有他這么幸運了。北京這幾年一直在試圖把“非首都職能”的產業(yè)進行疏導到環(huán)京經濟帶，不斷地有廠房被拆遷。
不愿離開北京的人，只能不停地搬遷，有的剛從六環(huán)的馬駒橋搬到靠近十里河建材城的十八里店，十八里店又被拆遷，找不到能落腳的地方，只能偷偷在樹林里水泵房開工。
而那些前往河北的同行，也并沒有盼來想象中的“穩(wěn)定”。
河北、山東對于環(huán)保的要求并沒有比北京寬松，反而更嚴，廠房租完、設備搬完，環(huán)評遲遲下不來。
沒有環(huán)評就不能開工。如果有能力，就接著再往更遠的地方搬；搬不走，只能偷偷生產。
搬走的廠家以百計數(shù)?！按蟛糠秩硕甲吡??！睆埧傉f，“很多人回了江西老家，還有一些人去了其它的省份?！?/p>
▲ 圖源：廠商提供
9月27日，中央批示了北京的2016~2035年城市規(guī)劃，規(guī)劃中要求2020年，北京市的常住人口要控制在2300萬人之內。
為了控制人口，自然首先要控制產業(yè)，不僅如此，城市建設用地不增反減，減掉的這部分用地自然不能拆居民樓，那就只能從搬遷廠房下手。
在和我的談話里，張總幾次提到了“低端產業(yè)”這個詞。走似乎是遲早的事情，目前只能是過一天算一天，不輕易再增加設備。
同樣能感受到壓力的不止張總一家。為我們提供網(wǎng)紅小細框移門的王總，做的和張總算是類似的事情，都是把鋁材、玻璃和五金件加工成成品。“外人看著好像是一樣的，其實是完全不同的兩個行業(yè)。”
廠房是私人地皮，從上次拆遷搬到這里已經租了七八年，據(jù)說房東“有兩把刷子”，他的廠子沒有被拆遷，但周圍的廠房已經全部被拆完了。
▲ 倉庫里的各色鋁材
圖源：廠家提供
他分享的情況與張總講的一模一樣：有同行搬遷到京津之間的小城廊坊，但廊坊完全不接受這樣的產業(yè)。
即使所有的合同都簽好后，房東也可能一個電話打來：別再來了，這邊不讓做了。
某些地區(qū)的停產更嚴厲，不停產就要被拘留，甚至有同行被關押六個月。
搬來搬去的成本太高，已經有很多人徹底關閉廠子，離開這個行業(yè)。
我們委托王總生產的黑色細框玻璃移門，6mm邊框的黑色鋁材是王總特地為我們到鋁材廠家開模定制的，噴漆也同樣在廠家完成，不受停產影響。
談到這個，他也是很自豪的：畢竟在北京別處，很難再找到這樣漂亮的黑色細框門。
▲ 王總的工廠為我們提供的黑框移門
圖源：住范兒自攝
除開京津冀，沿海發(fā)達地區(qū)的環(huán)保要求都越來越嚴格。80%~90%的環(huán)評都遲遲下不來，甚至在非沿海省份的安徽，也是直接不租廠房，不讓做。
一邊是攆人的大城市，一邊是不讓落地的發(fā)達省份，中小廠家們的選擇越來越少——要么搬到那些迫切需要GDP的欠發(fā)達地區(qū)，要么就此收手。
停不下來的全產業(yè)漲價
一邊是關停拆遷，一遍是停產限產，整個行業(yè)從上游到下游，價格都在瘋漲。
喬總是我們的櫥柜供應商，工廠在六環(huán)外。2000年時他就來北京開始做櫥柜加工，也是從小作坊起家。
最初的時候錢很好賺，用質量很一般的防火板，客戶也很開心。
“大家沒有見過整體櫥柜，看著覺得很漂亮?！毖b修行業(yè)的新事物，大多從香港傳入，經過廣東、長三角，最后才進入北方，北京相比起來總是慢一步，在新世紀伊始，整體櫥柜仍然新鮮。
而現(xiàn)在，防火板現(xiàn)在更多的被用來做公共衛(wèi)生間的隔間隔板。
▲ 喬總的生產車間
圖源：廠商提供
“管得越來越嚴，客戶要求也越來越高?！?/p>
喬總說話時臉色很愁，他當天來住范兒辦公室的時候，正是來談論漲價的事情。
他的整個上游渠道，全部都在漲價。做櫥柜的吉林森工露水河E0級板材，盡管木材來自東北，但最后一個步驟——在壓制好的板材正反兩面貼上裝飾飾面紙，卻是在北京完成的。
生產受限，上游廠家只能提價10~20%。
▲ 喬總的工廠為我們提供的櫥柜
圖源：住范兒自攝
國產原材料受到影響，匪夷所思的是進口愛格板也在漲價。喬總這樣規(guī)模的櫥柜生產廠商，都是越過現(xiàn)貨，直接大批量購買期貨的。
可愛格板的期貨價也在漲，喬總也對這樣的漲價百思不得其解。不解歸不解，采購還是要照常的采，畢竟提到進口的板材廣東木地板廠家，愛格總是個繞不過去的牌子。
國產樂卡、進口百隆的五金件同樣在提價。
甚至我們委托喬總專門找來的櫥柜臺面照明燈，喬總也不得不再去找新的供貨方了。原來的供貨方突然中止了現(xiàn)貨小批量采購，開口要500個起訂。
喬總把倉庫里最后的10個照明燈發(fā)往住范兒上海，開始找下一個廠家，但如果他找不到同樣價格的同類產品，那就要只能妥協(xié)，一次性定下500個照明燈，全款支付，還要坐等對方排號、安排出生產線來。
▲ 櫥柜吊柜開放格下方就是這個我們引以為豪的臺面照明燈
圖源：住范兒自攝
鋁材也受到了影響。張總回憶，相比五年前，做斷橋鋁窗戶的原材料也有了不同程度的上漲。偉昌型材的工廠在江蘇徐州和廣東佛山，本身不受停產影響，但他們的基礎原料鋁錠，已經從13000元一噸漲到17000元，與窗戶密封隔熱性息息相關硅膠更是暴漲廣東木地板廠家，連PVC都漲起來了。
除了受到限產停產的影響，設備升級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。喬總的工廠是8年前蓋起來的，環(huán)保一律按照標準來，建有標準的塔式吸塵設備。相比起他的老鄉(xiāng)們，也很幸運不用拆遷。
但即使是這樣，喬總心里也不太有譜。今年七八月份時，某個知名大廠都照樣被要求停產了?！叭思夷敲创蟮膹S，環(huán)評都有的，正規(guī)廠家，說停就停?！彼@得很憂心忡忡。
平時，喬總也會接收到相關部門的要求，停個幾天的生產，他也會按要求招辦。但這次中央會議，周圍的工廠全部都停工了，卻沒有人通知他，也能照常生產。
喬總心里有些發(fā)怵，左右想想，也主動停工了。“保險起見。”
▲ 喬總的櫥柜加工廠
圖源：廠商提供
目前工廠面臨的停工，大多是因為環(huán)保檢查。即使是千里之外的長三角，也是一樣的情況。我們到生產木地板的浙江南潯去時，正逢中央巡視組檢查，當?shù)卮蟛糠值闹行S家都被要求停產。
而在南潯不遠的嘉興，更大型、專做出口木地板的廠家，全部都裝上大型塔式除塵設備、噴淋系統(tǒng)，噴漆廠房也安裝了水幕，避免讓霧狀的油漆直接擴散到空氣里。
即使是站在上漆的生產線旁邊，也聞不到令人難受的異味。甚至更有廠家和我們說：“我們倒是很歡迎來檢查的，上面一來檢查，關的全是南潯的那些小廠，我們根本不受影響，所以我們當然歡迎他們來查！”
小廠沒有能力添置環(huán)保設備，只能以不斷的停工來面對越來越嚴格的檢查。但大廠購置設備所增加的成本，自然同樣抬高了售價。
工廠最終都會離我們而去
“高污染的產業(yè)遲早是要搬走的?！睆埧傉f。他所采用的全套德國五金件，都在東南亞做電鍍，電鍍完成后再運回德國，因為電鍍的工藝污染高。
他接待過的一位客戶，買在澳大利亞的四居室，從他這里訂購全套的斷橋鋁窗戶，加上其它的建材，打包一個集裝箱，全部從國內運到澳大利亞去，“運費3000美金，一點不貴?！?/p>
▲ 圖源：廠商提供
在他看來，國內的產業(yè)遷移也是遲早的事情。他已經做好了打算，如果再需要搬遷，他就搬到別的省，或干脆回老家江西去，之后統(tǒng)一從江西發(fā)貨，他管這個叫“線上線下”。
這個模式已經不算全新，現(xiàn)在太原、青島的高端門窗也都是從北京送出的，包括周邊的一些縣城、鄉(xiāng)鎮(zhèn)，當?shù)刂涣粲薪涗N商和。
“小地方需求量小，單獨建個廠不劃算?！睆埧傉f。
但主要的問題是物流，玻璃怕磕碰，金屬怕劃傷。鋼化玻璃不怕正面撞擊，怕磕角，即使是正常的破損率下，從外地運抵后，如果當?shù)貨]有工廠，還得再發(fā)回產地修補，整個工期會更長。
而喬總走得更快些，已經開始安排在山東辦廠的事宜，廠房已經在搭建中，“以防萬一”。
▲ 喬總的工廠生產線
圖源：廠商提供
這個模式有的行業(yè)已經在大規(guī)模實現(xiàn)了，比如防盜門；目前的防盜門廠家大部分集中在浙江永康，全國的訂單都集中到永康的工廠生產，再運至外地安裝。
永康之外，只有經銷商和安裝師傅。
在批量化的產品中，產業(yè)的集聚效應已經非常明顯，類似佛山的陶瓷、中山的燈具、南潯/嘉興的木地板。
非標定制類產品，也許就是下一個趨勢。
對此，掌上輔材的王滔看得很清楚：中國的工業(yè)正在轉型，逐步淘汰尾部的中小廠家，尤其是高污染、高耗能、低產值的行業(yè)，只保留頭部企業(yè)或國有企業(yè)，相對更可控。
而這樣的缺貨和停產幾十年未見，也許會成為新常態(tài)，對供應鏈、調度、供給的考驗，這才是整個行業(yè)需要去適應的改變。
對于我們真正要裝修的人來說，更直接的影響是，也許材料價格還會進一步上漲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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